贺贵明[1]
2005年10月发表于《安阳历史文物考古论集》
殷代青铜器在我国古代青铜文化发展史上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是我们进行考古研究的重要实物资料。经过三千多年的埋藏，殷代青铜器因长期受到地下环境等诸多因素的影响，出土后多已存在不同程度的锈蚀、变形、开裂、破碎等损坏。有些青铜器腐蚀严重，表面被厚厚的铜锈覆盖，少数青铜器甚至损毁。因此，如何整修、复原这些珍贵的殷代青铜器，使其重现原貌，就成为文物修复工作中需研究的重要课题。长期以来，我们在修复殷代青铜器的过程中，在老一辈专家的具体指导下，继承和运用了传统的修复技法。通过实践，总结了一些新经验，现将我们在修复工作中的一些体会和想法作一介绍，仅供同行参考。
1、 残片核对及表面处理
该项工作既是修复前的一项基础工作，也是确定修复方案的研究过程。在实施修复前，针对修复对象要进行全面、细致的观察和分析，弄清残损部位的状况，首先需要进行残片核对和表面处理工作。
（1） 残片核对。先挑选出器物的明显部位（如口、底、肩、耳等部位残片）及较大块残片，然后将其他部位的残片与之对接吻合后，于破碴衔接处（一般在器背）画上连接记号，核对拼接完成后，如出现残片不足，器物出现空缺现象，应标明部位，以利在后阶段补配时，做到心中有数。
（2） 表面处理。在核对过程中，往往出现器物表面纹饰被铜锈覆盖，使得花纹线条看不清楚，影响残片表面的铜锈。去锈时切勿损伤铜质，避免过度露出极为难看的砖红色地子，去锈以显示露出花纹为妥，不宜面宽。而对于残片断面上的锈蚀，必须清除干净，否则残片碴处衔接就不严密。通过残片核对和表面处理，就会对所要修复的残器在其形体轮廊、残损扭曲情形、铜质好坏、铭文部位、纹饰规律及铸造痕迹（包括范缝、铸口、支痕、铸槽）上能有全面的了解。这样，为进一步制订合理的修复方案做好准备。
2、 整形
我们知道，由于青铜器自身性质决定其在一定的外力作用下会产生变形，而殷代青铜器经过在地下的长期腐蚀和受自然界的作用，出土后少数青铜器物，为恢复其状，必须进行整形。整形的方法有多种，常用的有锤打法、模压法、工具整形法、加热整形法、锯解法等不同方法。但是，应根据不同残器的扭曲形状、铜质强弱、厚薄等情况，采取不同的整形方法。如，殷墟出土的1件青铜三羊尊器，该器出土时，已破碎成35块（残块基本完全，仅口、腹部缺2块），多数残块变形严重，但该器胎厚薄不匀，铜质较好，可以看出，该器外表为通体花纹。我们针对该器残块
的扭曲变形情况，结合其他因素，分别对胎较厚的口部，花纹繁缛、胎薄的肩、腹部及变形较严重的圈足部，相应采取了不同的整形手段。具体整形步骤下：
（1） 口部采用锤打整形法。该器口部残片扭曲变形严重，考虑到该部位胎质较厚、韧性较强，我们采用了锤打整形法。用木锤和铜锤在变形部位向相反方向锤击。经过反复锤打，不断观察扭曲变形部位的变化，直到变形部位得以矫正、复原为止。
（2） 肩、腹部采用工具整形法和暗锯整形法。针对该器肩、腹部碎块多、扭曲变形严重的情况，结合该部位铜胎薄、外表花纹繁缛等因素，我们对一些开裂缝隙呈现外翘和内弯不太严重的残块变形部位，采用了撬压法。但撬压法只能解决某些残块边沿区域的轻微变形部位，而对较大型残块的变形部位及边缘区域变形较严重的部位，我们采用了暗锯矫正法，为保证器物外表面貌（花纹或其他装饰）不受损害，仅在器内壁变形部位依据情况锯缝，其深度约为器胎厚度的2/3，缝的数量依据变形面积而定，边锯缝、边矫正、边焊接，直至残片变形复原为止。采取了以上两种方法，使该器肩、腹部变形残块得以初步矫正。在该器全面合拢复原后，对腹部一侧凹陷变形部位，我们采用了工具整形法的另一种，即腹内支撑顶压的矫形手法。其操作步骤是：用木棍若干，在腹内向外支顶变形部位，自下而上逐段支顶复原，边矫正，边焊接。
（3） 残碎片的模压整形法。对于该器中变形的较小碎片，我们依据这些残片胎质较薄，但铜质好、有韧性等特点，采用了模压整形法。即将变形残片置于木块或锡块中间，然后放在大台钳上慢慢施压，使其逐渐恢复原状。
3、 焊接
青铜器焊接就是将残片焊接起来，成为一件完整的器物，这是修复中的一个重要工序。修复中，我们采用了传统的焊接技术——锡焊法。在焊接前，首先应在残片断口部位选好焊口，如果焊口选择不好，其焊接强度就会降低，极易脱焊。因此，为增加焊接强度，根据青铜器残损部位、铜胎厚薄及腐蚀程度等情况，采用了不同的焊口的形式。
（1） 对称坡口式。其开口如同左右对称的须匀。它能将两块残片牢固地焊接在一起，锉焊口时应锉露出新铜质，焊口坡度大小应依据铜胎厚薄而定，焊口一般选择在器物内壁，深度为器物胎厚度的2/3，为增强残片焊接的牢固性，可在外表选择几个焊口，如果器表有纹饰，选择焊口应尽量避开花纹。焊口之间要有间断距离，这样，焊接时互不影响。这是一种较为理想的焊口形式。
（2） 银锭式。这种焊口形同银腚。先在残片处开好“银锭”形扣，再用铜板做成与焊口相同的形状，放在已开好的“银腚”形口内，与扣口相吻合，但要留有缝隙，以便焊锡能够流入，提高焊接的牢固性。这种焊口形式，一般选用在器物铜胎较厚或受力充分部位，可以增强焊接强度。
（3） 齿轮式。将残片边缘锉成许多平行的小齿口。这种焊口形式一般采用在铜质较好、铜胎较薄的残碎器物上。
根据每件器物的残损情况，选择并锉好焊口后，按照它们原来在器物上的位置逐块由下往上或由上往下的顺序焊接。焊接时，在残片中找出可以使器形复原的基准面，然后顺沿这一基准面，将其他残片逐块连续焊接，使之与其基准面高度、弧度达到一致。当遇到残器碎片过多时，先把零碎的小片焊接成大片，然后再往器体上焊接。为避免残片焊接出现误差，先在残片的接口处焊住一两个点（俗称点焊），待观察缝口全面吻合后，再将其他焊口按顺序焊接牢固。但是，在焊接过程中，经常遇到腐蚀严重、铜质较差的残片，对于这种情况，一般采用粘接的方法。我们经过在实践中的锻炼摸索，掌握了一种快速焊接手法，其操作方法是，把烙铁在火中烧成微红色，一手用长钳夹出，沾上镪水（焊剂），再蘸焊锡；另一手拿竹签沾上镪水，将镪水与烙铁同时放入焊口，使之产生爆锡，这样使爆锡、镪水与器体在高温下黏合在一起，将两块残片焊接起来。
4、 补配
在出土的殷代青铜器中，经常遇到一些残缺不全的器物。对于这些残器，不仅需要整形、焊接，更需对这些残器的空缺部位进行补配。补配的方法有多种。我们常在修复中采用两种补配方法：一是打制补配法，主要补配呈薄胎片状的残缺部位，其操作步骤是：先用钢锤将铅锡打制成与器物厚薄相同的片状，然后用纸板画出器物空缺部位的轮廓，再将铅锡片按其轮廓裁下来，再依据器物空缺部位的弧度、弯曲度等不同形态，将裁下的铅锡片锤打成与其相同形状，如遇到胎薄、质好的残缺器，可采用锤打成型的铅锡片在同原物空缺部位的相同部位用手轻轻按压成模的手法，然后补于空缺部位。二是铸造补配法，其对象主要用于器物附件的复制以及不易打制部位的铸造上，如器足、器耳、 手、立柱等附件的相应附件，翻制石膏范，然后将石膏范烘干，熔化的铅锡浇注到石膏范内铸造成型，将其焊接在残器物的相应部位。
5、 修整、清洗、作旧
青铜器修复一般在完成整形焊接、补配工作以后，外观看已基本完整，但表面颜色尚不一致，因而需要着色作旧。在实施作旧前，对焊口和补配处还需进行必要的修整和清洗。将焊口内的余锡用小刀剔除干净，并将焊口与补配部位打磨平整。清洗焊接时残留在铜器上的氯化锌溶液（焊济，含酸性），因为它对铜器具有很大的腐蚀作用。清洗方法：先把器物放在硫代硫酸铜溶液（俗称大苏打）中浸泡，以中和其酸性，再用蒸馏水沸煮去掉其碱性，最后用蒸馏水清洗几遍，直至把青铜器焊口上残留的酸液彻底清洗干净。
在对铜器作旧时，首先应仔细观察修复器物表面锈色情况。由于器物在地下受到的腐蚀程度不同，呈现出的锈色也不尽一致，有的生成一层薄薄的贴骨锈，有的生成层次复杂颜色不一的厚锈，有一些腐蚀较严重的脱胎器的地子往呈砖红色。这是安阳地区出土殷代青铜器在锈色上一个突出特征。进行着色作旧前，必须充分掌握修复器物的锈色情况。作旧时要求修复部位着色与原器表锈色协调一致，作旧颜色用料我们采用漆皮汁调配矿物颜料制成。经过咬旧、灌缝、填缝以后，运用抹、点、画、弹、扑、涂、拨等多种手法，调配多种颜色从最底层的颜色开始一层层往上作，使修复部位与原器锈色接近或一致。着色作旧完成后，残损青铜器的修复才算真正结束。
传统的修复技法是我们在青铜器修复工作中所不能脱离的。但是在继承传统修复技法的同时，结合具体实践，也取得了一些新经验。如，在传统的锯整形法的启发下，我们又初步总结出暗锯整形的新方法。暗锯矫正整形，既可保护器表（器物外貌）不受损坏，又可以使变形部位得以恢复原状，收到一举两得的良好效果，我们认为这种方法较之传统的锯解法更为理想。
以上是我们在青铜器修复实践中的一些做法和体会。多年来，在工作中有幸得到了河南省青铜器修复专家王长青老师的悉心指教，受益匪浅。所取得的一些经验，是在王老师的具体指导下获得的。青铜器修复技术作为中国一门独特的传统技艺为我国文物保护和科学研究做出了很大贡献。当今，随着现代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作为文物修复工作者，应在不断继承前人经验的同时，努力实践，不断创新，运用现代科学技术手段，探索新技术、新工艺。把传统修复技术与现代科学有机地结合起来，这是历史发展的需要，也是文物修复工作发展的方向。